2007年5月11日星期五
金壇二百絕 錄六十首 (上): 陳季
(一)
誰識蘭心透底香， 斷英零瓣細商量。
會心幾句閒言語， 他目迴甘橄欖漿。
(二)
青絲縷枕仍疑夢， 綺約空留鯽墨鮮。
百鍊鋼成柔繞指， 藕絲旋斷複旋連。
(三)
花香意蜜如濃笑， 香到濃時態似嗔。
庶士愛香兼愛色， 誰能愛花愛其神。
(四)
江淹有賦莫傷離， 聲在音波影在帷。
若是靈苗通隔世， 出生入死更毋辭。
(五)
深色玟瑰最似唇， 卻憐洛賦禮防申。
不沾苦酒冰壺玉， 上國無違虢與秦。
(1) '瑰'字讀作平聲。
(六)
高原何處遣吟魂， 綠水青山蘊淚痕。
愁絕天閽倚閶闔， 叩關誰為雪沉冤。
(七)
人之愛心如笯籠， 俘所愛者笯其中。
笯者為恩亦為怨， 味斯甘淚怨兴戎。
(八)
悔將苦酒錯澆花， 心曲纾迴誤若耶。
味苦味甜皆是味， 却輸潢汉赋匏瓜。
(九)
幾年艺业豈应嗔， 去住悲欢認夙因。
妙舞兩番留艳跡， 帷灯又見李夫人。
(十)
連昌宮裡三郎笛， 芍葯阑邊李白詩。
何處飛声传妙韵， 滿庭春色靜銅蠡。
(十一)
周途矢直草離離， 曾控鈿車作馭帥。
日晚寒風動陵陌， 十年前事復神馳。
(十二)
赏雨崇楼夜色遲， 春壶買玉夙相期。
同行豈為徒餔啜， 孔曰三人有我師。
(十三)
金壇別調最高標， 珠玉隨風散碧霄。
若使香塵成不朽， 名山事业实無聊。
(十四)
輿輪徐動越桄榔， 南國惟憐少绿楊。
青玉高昂迎夾道， 臨風低首揖红粧。
(十五)
夜約重餐金碧腴， 髻螺欄檻莫须扶。
盈樽美酒人如玉， 灯火迷楼八陣图。
(十六)
秋水春山何處無， 五湖四海任浮桴。
淡粧濃抹尋常见， 不到西湖未算湖。
(十七)
月府姮娥猶怯箭， 终南處士已離山。
從今青史無園地， 事业红裙翠袖間。
(十八)
短簫初韵試圆珠， 学就秦宮指法無。
印落櫻红湘女竹， 泪斑脂艳兩情殊。
(十九)
當窗图史擁春奁， 波髮漪迴掠玉纤。
金碧尼龍非古有， 勝於元九水晶簾。
(二十)
阮咸乍試月娟娟， 忍把琵琶暫棄捐。
自有團圆懷在抱， 無须半面九江船。
(廿一)
士急行田馬自由， 含嗔還道莫強憂。
筹珠澈夜劳鍼線， 補就晴雯孔雀裘。
(廿二)
青李來禽美不勝， 翻然鳳起復蛟騰。
籠鹅豈及詩人句， 換取櫻桃日给藤。
(廿三)
食薁烹葵笑赋豳， 熊魚所欲味俱珍。
并留青史何须别， 飛燕楊環總美人。
(廿四)
六甲靈飛祕不缄， 朱颜堪驻術初尋。
漸離愁疾容增艳， 豈效西施復捧心。
(廿五)
寂寂徐輪弯廣道， 猗猗青玉映红楼。
當年淇奥誰為御， 弟子如今女冉求。
(廿六)
控縱如心漸足誇， 指纤春笋靨羞花。
明霞艳映輪盤定， 日晚同車兩舜華。
(廿七)
紫薇飄尽绛蓮新， 往日今朝各有春。
青子未吟花未落， 同車半換旧時人。
(廿八)
春風沂畔小芳塍， 茅榭親携水檻憑。
詩客重來人不識， 双瓶可樂艳調冰。
(廿九)
明湖睽隔幾多年， 依旧青青草色鲜。
景物略殊人已換， 平生哀樂事如煙。
(三十)
曲折红欄兩岸通， 新詞自喜赋垂虹。
浮亭更有臨粧鏡， 洛水翩然映艳鴻。
金壇二百絕 錄六十首 (下) : 陳季
(卅一)
三道飞流响雪銀， 淙淙溪谷石嶙峋。
尋幽步屧人如玉， 異境讙騰態益真。
(卅二)
略洗行塵寵勝遊， 名園在望暫俱休。
尋常莺陌停車处， 喚酒還登旧日楼。
(卅三)
車龍人浪足称奇， 空巷填街醉復痴。
此夜萬灯爭吐艳， 鳌山暗憶柳家詞。
(卅四)
唇嬌不费涴脂調， 眉嫵何须畫筆描。
擬就垂鬟劳後鏡， 絛絲為綰蝶双飄。
(卅五)
遠人携饌玉冰壶， 酒德從來道未孤。
弟子隨園開食譜， 蠔煎虾角乳脂酥。
(卅六)
香蓮粲舌語拋珠， 聖哲誰論狷者徒。
放踵拔毛譏孟子， 非楊非墨女荀儒。
(卅七)
臨窗當户意騷瀟， 白石新詞韵懒調。
此日晴風花貌展， 朱樱吹暖杜秋箫。
(卅八)
縱橫灯管夜輝煌， 珠露杯深琥珀光。
座有明粧人艳绝， 平生勝事决無双。
(卅九)
蜜意神針两并工， 鸳鸯不绣绣驚鴻。
香侵綺夢鏤今夜， 咫尺靈犀路本通。
(四十)
鏡鸾初啟晚妝鲜， 背立相看意态全。
左映瓶花右罏篆， 風灯零乱伴調鉛。
(四一)
罢讀虔誠觀自在， 慈悲喜捨最堪親 。
容華琢就天工巧， 相対分明兩玉人。
(四二)
雅债連朝火急追， 週期三赋尚嫌迟。
玉台韵語簽新約， 兩页簪花一首詩。
(四三)
流水淙淙幽笛声， 豈应錯認董双成。
兩回眉語雲車伴， 臣澈情真合喚卿。
(四四)
数到蓮花百卉殊， 徽容覓取古名姝。
相看如讀花間集， 水盼蘭情世所無。
(四五)
支案扶头寂不欢， 対花心绪兴阑珊。
病来幾日無消瘦， 茉莉瓶中半已残。
(四六)
小杜千秋好句驕， 玉人何处教吹簫。
二分明月揚州路， 風景依稀廿四橋。
(四七)
天情開朗事篇章， 砚匣琉璃翠筆床。
眾裏妙姿殊俗艳 ， 超然秀發古時香。
(四八)
西曲佳人歌绝代， 汉書班娣續蘭台。
罗虬百首徒称貌， 好色詩人实費才。
(四九)
蝤蠐比领首如螓， 畫意詩情妙入神。
能味池塘春草句， 河阳不入亦知春。
(五十)
絃音笛韵出樓头， 滿院荷風足寫憂。
吹皺一池春意在， 实干卿事故担愁。
(五一)
学礼学書原樂樂， 古来六艺射無存。
数珠第一非吾好， 造父王良或等倫。
(五二)
一觴一詠赋闲情， 幾度香筵罢酒兵。
北海高朋徒滿庭， 二三知己乏傾城。
(五三)
載言載笑舜華開， 豐饌旬期五六回。
並酌金壘姑共盏， 同沾香露染玫瑰。
(五四)
出门小約赴行廚， 宵食伤眠且勿須。
超乘翻然裙似蝶， 霓灯燦耀滿歸途。
(五五)
家珍细数名妃后， 薄酒酡颜論汉書。
幾见娥眉黃叔度， 古来但說女相如。
(五六)
調湯幾日病將瘥， 药椀生俱命蝎磨。
幾度光瑩珠映睫， 恩深常见泪痕多。
(五七)
風懷历落共春过， 百歲人生史事多。
重訪旧時元錫巷， 當年雪藕復如何。
(五八)
汉碑孔宙神差近， 蔥倩曹全筆曲環。
却恨难從康氏学， 平生酷爱爨龍颜。
(五九)
從來受寵只須驚， 且說琴書莫說情。
曾記尽欢伸隐隔， 夢缘雖短恨应平。
《詞》 尉遲杯 : 陳季
－－旅鄂渚夜宿黃塘湖舟中萬感交集－－
明湖路，誤驛堠，十里川途滯。愔愔綠瞑遙隄，離思亂雲俱起。餘情渺渺，尚耿憶，朱闌剝新荔。 傍黃昏，柳密藏樓，吹簫人，在波底。
應知此去天潯，飄流夜，縱然有夢難寄。淡月荒村朦朧處，依約是倩孃珠履。漁燈暗，星沉漢轉，但遙隔關河各自睡。 念柔條日日飄帘， 楊花今遠江水。
《詞》 三姝媚並序 : 陳季
溟社補課﹐日已移午。麗嬌美容﹐來求攝照。守候不去﹐寧忍過拂。前曾為攝姜詞暗香﹐未臻意境﹐計河堤有高樹﹐葉落枝疏﹐奇古類梅﹐遂匆匆終課﹔命取笛聯赴河堤﹐屬暫小憩﹐俟取光影。方列坐嘉樹﹐纖歌已發﹐二人於樂歌﹐均屬同輩中秀出者。來時天固重陰﹐忽長空翻墨﹐見雨點自遙岸飄馳。美容嚶然嬌呼﹐覓暫避處。余操笛代鞭﹐遙指堤下村帘﹐先急趨﹐而雨點逐人﹐不覺奔馳。遂及茶座﹐彼齒屐雙雙﹐既嗟落伍﹐衣裙稍復霑濡。甫得入門﹐美容笑不可仰。既而飄風一過, 竟復天霽。爰共登堤﹐見殘陽天末﹐霞影燦煒﹐部署攝機﹐分別得梅邊吹笛多片。暮色催歸,乃緩步列行堤上。 美容曰:"今日至樂,不願歸"。安得長復如此﹐人亦不大﹐時亦不去乎。麗嬌嗤其妄。余頗涉悲感﹐歸賦此闋。
訪梅攜笛去，悄河堤清漪，翠鬟雙侶，依舊何郎， 擅春風詞筆，看花能賦，檢點平生，試屈指，歡懷幾許，萬斛浮情，飛蕩天涯，散如輕絮。
此際誰聞仙呂，對玉指珠喉，亂雲高樹，纖響凌風，乍長空閟黑，遙岸飄雨，蝴蝶衣霑，帘影近，游蹤趨駐，留取殘陽一抹，歸時笑語。
《詞》 八聲甘州 寄松齡
似窩螺失殼化蟾蜍。遇安且為家。向雲天海水。辭親別故。壯極星槎。乍諳旅途況味。日暮羨歸鴉。無復庭幃事。晨夕呼茶。
不恨藕絲冰水。恨浮名換卻。史漢經葩。悔黃金虛牝。學決五書車。念人生詩成詞就。有新聲好酒即堪誇。何時更。同消清暑。沉李浮瓜。
臨墳四絕 (一九五六年清明節) : 陳季
(一)
輿輪徐動悄詩心， 舊事兜人惹綺吟。
記得月明車共駕， 當年軌跡意能尋。
(二)
一年一度舊檀郎， 祭品名香肅自將。
体命有窮神不泯， 大空無盡意同長。
(三)
供花陳果獨登塋， 土隴深埋不絕情。
十載相違如昨日， 涼颸輕掠似聞聲。
(四)
墳头孤影墳中骨， 生死迢遙咫尺多。
折取青條聊作柳， 歸來猶自費摩挲。
《詞》 鶯啼序 : 陳季
-- 自題遺簪恨憶 --
羈旅鎮依病枕，誤飛花幾度。漏壺暗，驕夢黏雲，緒風橫剪窗雨。近寒食，誰家畫閣，流鶯喚斷遼西路。倚羅屏沉恨，搖情舞楊千樹。 載酒江湖，玉簫舊約，繫風流小杜。十年怨，幽徑吳宮，綠章空叩元父。恁蹉跎，詞珠賦玉，擲心力，花蟲香蠹。笑鴛機，刀尺由人，總憐縑素。 調絲懨管，嚼紫吹紅，蝶魂戀蜜羽。自別後，鳳臺無恙，月色如故。渡水穿樓，頓成淒楚。騷蘭薦水，樊櫻噀霧。婆娑殘照仙鄉遠﹐檢當時脂漬留金縷。河陽作客，名園彷彿前遊，往事棖触無據。 天南騁日，渺渺愁予，漫淚沾趙土。撫物候，豳歌哀怨，瘦損東陽，骨出飛龍，裘寬貂鼠。夷猶待折，汀洲芳若，文魚騰轂迷浪影。杳煙波，閒立雙鷗鷺。悽涼碧海彎環﹐萬里澄暉﹐寸心自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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